顾帆站在公寓门前，第三次将食指按在指纹锁的感应区时，那道冰冷的电子提示音终于让她认清现实——“验证失败”。

晚风卷着初秋的凉意往领口钻，她举着手机照明，屏幕映出自己西装褶皱里还没来得及卸下的疲惫。这把号称“银行级安防”的指纹锁，在她加班到十点半的夜晚，用最不讲道理的方式罢工了。

“也许是手指太干？”她对着手机哈气，搓得指腹发红，再按，依旧是毫无感情的“验证失败”。楼下便利店的暖光在单元门口投出昏黄的圈，顾帆突然想起上周物业挨家挨户登记紧急联系人时，她随手填了对门邻居的名字。

对门住的是位牙医，姓周，叫周亦辰。顾帆只在搬来那天见过他一面，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递过来的乌龙茶还带着冰镇的凉意。后来偶尔在电梯碰到，他总是背着黑色公文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温和，却也仅限于点头之交。

现在她捏着门禁卡上印的紧急联系方式，听筒里传来“嘟——嘟——”声的间隙，能听见自己心跳声混在晚风里。

“喂？”周亦辰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背景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倒了，“抱歉，稍等。”

顾帆听见听筒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人在黑暗中撞到了椅子，接着是一声压抑的闷哼。等他再次说话时，呼吸里带着点不稳：“请问是？”

“周医生你好，我是对门的顾帆，我家指纹锁好像坏了，能不能……”

“我马上出来。”他没多问，挂断的速度快得让顾帆握着手机的手僵在半空。

三分钟后，对门的门开了。周亦辰穿着灰色连帽卫衣，头发睡得有些凌乱，手里却拎着个工具箱，镜片后的眼睛在看清她时愣了愣：“你手指按了多久？”

“快十分钟了。”顾帆把手指凑过去，“是不是指纹磨掉了？”

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指腹，温热的触感让顾帆猛地缩回手。周亦辰像是没察觉她的僵硬，自顾自打开工具箱：“可能是传感器受潮，最近梅雨季刚过，容易出这种问题。”

他蹲在门前调试时，顾帆才发现他卫衣帽子里露出的发尾还带着点湿意，大概是刚洗过澡被她叫出来的。工具箱里除了螺丝刀，居然还有支装在透明管子里的指纹膜材料。

“这是？”

“上次给患者做牙模剩下的，偶尔能派上这种用场。”他笑起来时眼角有浅浅的纹路，“不过先试试物理方法。”

接下来的半小时，成了顾帆三十三年人生里最荒诞的片段。周亦辰先是用酒精棉擦传感器，失败；又教她换了三个角度按指纹，失败；最后真的调了点牙模材料，让她按出个指纹印，小心翼翼地往感应区贴——结果材料太黏，直接把传感器糊住了。

“好像更糟了。”顾帆看着指纹锁上那团半干的白色胶体，突然笑出声。周亦辰抬头时，镜片上沾了点材料粉末，像只刚偷吃完奶粉的猫。

他也笑了，从卫衣口袋里摸出手机：“物业备用钥匙要等明天，要不……你先来我家坐会儿？”

顾帆坐在周亦辰家的沙发上，捧着他递来的热可可，看着他蹲在茶几旁查指纹锁维修电话。他家和她想象中刻板的医生住所不同，书架上摆着半排推理小说，冰箱上贴着几张拍立得，有张是他穿着白大褂站在牙医诊所门口，阳光落在他微扬的嘴角。

“找到了，师傅说可以过来，不过要等一小时。”他转过头，眼镜滑到鼻尖，“不介意的话，看看电影？”

他们选了部老喜剧片，屏幕上的笑点爆出来时，两人的笑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撞在一起。顾帆发现周亦辰笑起来会微微仰头，喉结动的时候，连带着眼镜都跟着颤。

维修师傅来的时候，顾帆正听周亦辰讲他大学时把牙模材料错当成奶油抹在面包上的糗事。师傅拆开指纹锁，指着里面一根松动的排线：“估计是上周台风天震动导致的，小问题。”

重新站在自家门前，顾帆看着指纹锁发出“验证成功”的绿色光芒，突然有些怅然。周亦辰靠在对面墙上，手里还攥着那支没用完的牙模材料：“以后指纹再失灵，不用等物业。”

她转身时，听见他补充道：“我明天休息，要不要……一起吃个早餐？就当是补偿被我吵醒的觉。”

晚风依旧带着凉意，顾帆却觉得指尖残留着刚才按指纹时的温度。她点点头，看着周亦辰眼里的光，比指纹锁的绿灯还要亮些。

后来顾帆总跟人说，那把失灵的指纹锁是她遇见过的最棒的“麻烦”——它用最笨拙的方式，让两个隔着一扇门的人，终于在某个夜晚，听见了彼此世界里的笑声。